齐老的“锦句”

张杏成

　　忘年交齐老，革命老前辈。齐老年过九十三，大名齐新革，文化不高。但喜舞文弄墨，且常能口吐“莲花”，文出“绣句”，我们称之谓齐老的“锦句”。

　　近日，噩耗传来。齐老身患绝症，不久于人世，大家相邀去看望。进门见齐老正颤颤巍巍的写着什么，是“儿孙遗嘱”还是“后事安排”。进前一看，大家呆了，只见纸上歪歪斜斜的写着“锦江近西烟水绿，新雨山头荔枝熟。万里桥边多酒家，游人爱向谁家宿”面对死亡来临，齐老是在悠闲的欣赏着锦江的“轻烟绿水”，细品着山头的“新雨荔枝”，把既将归去，看成是游子累了，调皮的问青天，“我今天到哪里借宿一晚呢”好一个流水低迥的“轻吟浅唱”，好一个裂石穿云的“归去来兮”何等的淡定和从容，何等的风趣和优雅。

　　无独有偶，此时此景让我想了四十多年前的一幕。那是在一个遥远的小山村，我奉命看押一个犯人。那天，深更半夜，风雨交加。但怪了，那犯人在写什么呢？职责所在，我不得不去察看，走近一看，我征住了，纸上赫然大书，“僵卧孤村不自哀，尚思为国戌轮台，夜阑卧听风吹雨，铁马冰河入梦来，“身陷囹图”，关押要犯。还是这样“处大乱而不惊，临大难而不苟”还是这样心系国家安危，甚至是“铁马冰河入梦来”何等的冷静和坚毅，何等的气势和豪壮。这个“犯人”，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的“齐老”，那一夜我这个看守者成了被看守者的俘虏。那一夜我也成了齐老的“粉丝”。

　　最有趣的是齐老平反后，官复原职。工资全补发。喜事接踵而来。真是“车如流水马如龙，花月正春风”，而齐老只是淡淡的说了三个字“知道了”然后，写下了“众鸟高飞尽，孤云独去闲，相看两不厌，只有敬亭山。”一边是大喜临门，一边是超然处之。“看天上云卷云舒，观庭前花开花落”，何等的宁静与淡泊，何等的睿智与深远。

　　和齐老相处，怎一个“乐”字了得。他的“锦句”时而大气磅礴，如万马奔腾；时而隽永秀丽，韵味无穷；时而朴实无华，富含哲理；时而高山小溪，叮咚有声。你遭遇失败，他会说“看成败人生豪迈，只不过是从头再来”。你愁眉苦脸，他会说：“愁眉苦脸既影响别人的心情，又影响自己所形象，无论去哪里，无论什么天气，要记得带上自己的阳光啰”你习惯不好，他会说“习惯是一只小狗，你把他养大了，它就会成天跟在你的身边”你受了委屈或者怒火冲天，他会要你“放宽肚皮装气，咬紧牙关吃亏”，要学会“静观秋水心常态，人到无求品自高”绵绵不断，层出不穷的趣语，发人深省，启人智慧，给人力量，催人上进。

　　有一次我忍不住问齐老，为什么会用默不作声回应误会，用忍辱负重面对污蔑，革命一生不惜生死，关押十年不出怨言？齐老就给我讲了一个故事，红军长征过党岭雪山，很多人被埋在风雪之中，后面收容部队登上山顶，发现一只胳博伸出雪堆，高高举起，拳头紧握。战友们掰开一看，里面是中国共产党党证和一块银元，党证写道：“刘志海，中共党员，1933年入党……”震撼啊！了不起啊！伟大啊！这就是中国共产党人，这就是中国共产党人的品质。坚定的信念，坚强的意志，崇高的情怀，乐观的精神，顽强的毅力，必胜的信心。难怪齐老讲，母亲委屈了孩子，她还是伟大的母亲。难怪齐老讲，他有三个母亲，“生母、人民、中国共产党”。这是齐老的心声，更是千千万万共产党人的心声！

　　齐老走了。斯人已逝，驾鹤西行。齐老一生是“清气不沾凡雨露，高标犹带古云霞”。我一辈子记住了齐老。齐老的“锦句”和精神永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