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月深处的坚守与变迁——我的部队探亲记(龙全英)
1978 年,我第一次踏上前往部队探亲的路,内心满是复杂的情绪,既有对爱人久别重逢的期待,也有对未知军营生活的好奇。
我的老伴裴德望在甘肃省定西地区某县当兵,他是一名雷达兵。当时某县城附近驻扎着一个空军航空兵师,雷达连就建在离机场不远的一座高山上,负责为航空兵司提供飞行情报,共同担负着保卫祖国大西北的任务。
我记得,当时连队的环境可以用 “恶劣” 二字来形容。连队驻扎在一座高高的、光秃秃的山上,十分荒凉。冬春季节风力特别大,冬天异常寒冷,最冷的时候达到零下 20 多摄氏度,真是滴水成冰。站岗的哨兵仿佛一个个雪人。山上从国庆节就开始下雪,一直要下到第二年的清明节才停止。上山的土路又窄又弯,卡车在上面颠得人骨头都快散了,我攥着衣角,心里一遍遍念叨着:战士们如果天天走这样的路,该多不容易啊。
战士们的日子,是真苦。连队的生活物资都是计划供应的,面粉质量很差,蒸出来的是黑馒头;百分之二十的粗粮全是玉米面,基本上一日三餐就是黑馒头就着玉米面糊糊。大米的供应只有百分之十,每周星期天中午和重大节日才能吃上一顿大米饭。南方人吃不习惯,常常只能饿肚子。进入冬季以后,市场上就没有新鲜蔬菜卖了,全靠连队在地窖里储存的萝卜、白菜、土豆、大葱等有限的几种蔬菜,来度过漫长的冬、春两季。
水比油还金贵。团部的水车几天才来一次,水窖见底的时候,有时战士们扛着油桶,推着架子车往山下沟里去拉水。沟里的水非常混浊,得在缸里澄大半天,才能舀出上层勉强能喝。有时,战士们两人一组抬着大铁桶下山,肩膀被压得红一道紫一道,回来时满头大汗,可谁也不吭声。洗脸水得省着用,早上的水晚上接着洗脚,一年到头洗不上几回澡,身上的军衣总带着股汗味。过年时,航空兵师的领导关心他们,派大车接去师部澡堂,那半小时的热水澡,大概是战士们一年里最舒坦的时刻了。
他们住的是半地下室的钢架房,从外墙看墙离地面只有几十公分高,房顶铺着麦草,糊上泥巴再盖层油毛毡。下雨时到处漏水,盆盆罐罐摆一地接水,叮叮当当的声响伴着外面的雨声,像在演一场苦情戏。大风一刮,屋顶的土簌簌往下掉,早上醒来,战士们的军大衣上准积着层细土,他们笑着说:“这是山给咱盖的‘薄被’呢。”
可就是这样的日子,战士们脸上总挂着笑。他们学政治,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,学雷锋、做雷锋式的好战士,积极要求进步,争取早日加入党组织,成为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员。他们学军事,努力掌握过硬的雷达技术,时刻准备打仗。他们以苦为乐、以苦为荣,把连队当成自己的家,自己动手改善连队环境:利用休息时间,在营房四周用土筑围墙、栽树,以防御风沙侵袭;用钢架搭塑料大棚,种植萝卜、白菜、黄瓜、韭菜等各种蔬菜;开荒种土豆,一年能收获几千斤又大又好吃的土豆;自己动手修建厨房、食堂、储藏室,制作桌子、椅子,再也不用蹲在地上吃饭;还修猪圈养猪,改善生活。“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,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”就是战士们的口头禅。
在这高高的山上,到处都活跃着战士们的身影。球场上,他们生龙活虎地来回奔跑;军民联欢会上,他们既是演员又是观众;早上出操时,阵阵歌声在整个山谷回荡。黑板报上,满满都是战士们为保卫祖国、把青春献给大西北的决心书。
如今再上山,柏油路平平整整的,车开在上面稳稳当当。当年栽的白杨树长高了,风一吹,树叶沙沙响,像是在说这几十年的变化。战士们住进了亮堂的楼房,水龙头一拧,清水哗哗流,硕大的蓄水池映着蓝天白云,再也不用扛着油桶下山拉水了。
站在山顶望着这一切,眼眶热乎乎的。那些在苦日子里笑得灿烂的年轻脸庞,那些在风雪里挺直的脊梁,原来早就把根扎进了这片土地。他们用青春熬走了艰苦,用坚守换来了如今的好光景。风里好像还能听见当年的歌声,那么清亮,那么有劲儿,就像他们从未离开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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